汪曾琪人间草木PPT
人间草木人间草木提出“草木”二字，如以为有所指的话，它是指生活这所中不甚重要的事物。甚或无足轻重的事物，也是它消逝了，离开生活之中，我们所能忘记得。葡萄月...
人间草木人间草木提出“草木”二字，如以为有所指的话，它是指生活这所中不甚重要的事物。甚或无足轻重的事物，也是它消逝了，离开生活之中，我们所能忘记得。葡萄月令葡萄月令是葡萄生长的十二个月。一月下大雪了，葡萄藤上落满了雪，春天来了，雪化了，葡萄藤上开始有了水珠；二月里刮春风，葡萄芽开始发青；三月里第一场春雨过后，葡萄叶伸出嫩绿的新牙，同时冒出新枝；四月里清明节过后，葡萄开始长大，发白；五月里下阵雨，葡萄叶子绿茵茵的，长得更茂盛；六月里闷热天气来了，葡萄挂满了青透的果子；七月里天气更热，葡萄摘下来，放到冷房里让它凉着；八月里葡萄开始摘了，摘下来的葡萄有的运到城市里去卖，有的制成葡萄酒；九月里秋风凉了，葡萄叶开始黄落；十月小阳春，别的植物开始凋谢，葡萄基本上长过了壮年时期，开始走下坡路；十一月里下霜了，存留下来的不多的葡萄叶子上像撒了一层盐；十二月严寒来了，葡萄成了枯枝。这是一年的过程。生机芋头可以说是以禅意写草木的。先写芋头的花。芋头花紫色的丝瓣中仿佛贮满浆汁。这是说不过去的。有些花草的瓣子是特别腴润多肉的。有些单薄些。芋头花的花瓣却真是像丝一样。这种花有点像罂粟。但罂粟花的花瓣比芋头花的花瓣更细碎更滋润些。而且比芋头花要华丽得多。而且罂粟花没有香气。有香气的是罂粟子。—不过把这种子熬水喝。是有危险的。其中所含的生物碱可以致瘾。萝卜萝卜赛跑一定会得胜利，这一点毫无问题。“冬吃萝卜夏吃姜，不须医生开药方”。这固然是经验之谈。而且还有科学道理。有的同志说生萝卜也含有辛辣物质。我试验过：用大玻璃瓶子把生白萝卜切碎，加进适量的白糖，浸在蜂蜜里。过了几天打开瓶口，用筷子挑出一块萝卜放在舌头上。一点不辣！又香又甜！韭菜花韭菜是多年生草本植物，叶细长而扁，夏秋间开小白花。也有开着紫花的叫做紫韭。我们常把韭菜当作野草。因为我们在种植韭菜时总是漫撒子，有的隔一二年又长起来了—让它自己繁殖着。这样长起来的韭菜一般是不很整齐的，有时一棵草上会同时长出几个岔来。种韭菜却是要经常整理的—把长得过密的拔掉一些。把行间长得过宽的也拔掉一些。“懒人种韭菜。”这大约是中国的一句俗话。不勤于给韭菜整理的人种的韭菜必然是“懒人种”的样子的。那种韭菜不是长成“懒人样”的。因为不是懒人种的而是懒人自己种的。因为不是自己种的是请别人种的。不是请别人种的是雇人种的—这已经是主仆关系了—请人种菜园里的菜必然是“懒人种”的了。“懒人吃饼子。”—饼子有时也称馒头。这句俗话指的不是“不吃劳而获”的“嗟来之食”，是指烧饼、炉饼等食品。“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辛辛苦苦做出一个烧饼来，“懒人”坐而食之。“懒人”这话是说烧饼做来不是为“懒人”吃的。“懒人吃饼子”这话是说烧饼做来不是为“懒人”吃的。“懒人吃馒头”，同此一理。“懒人种菜园”，同此一理。“懒人”不一定是吃得饱、住得暖的人—这是常识—但是这句俗话并不包括在内。实际上这句话和劳动无关，“勤快人”和“懒人”都可以种菜园也可以吃饼子吃馒头—只要他有钱买。马铃薯马铃薯的名字很多。河北、东北叫土豆，内蒙、张家口叫山药蛋，山西叫山药（也有叫芋头或薯芋的），山东和苏北叫地蛋，正阳关以西至郑州一带叫薯（也有写作“藷”的），河南西部和山西南部叫豆薯（也有叫地豆的）。叫法虽多，写法却只有一个，写作马铃薯。马铃薯是历史悠久的作物，从明代中叶引入我国，至今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最早叫它土豆的，似乎是吴其濬。吴其濬（1789—1847）字农祥，号云樵，河南固始人，是清季的名宦，他在自己的著述《植物名实图考》中，写到马铃薯时说：“土芋一名土豆，或作豆薯。”到现在为止，似乎还没有发现比吴其濬更早的关于马铃薯的记载。明末徐光启著《农政全书》，清末陈揝著《农政全书》，都是全文收录吴其濬的《植物名实图考》，可见马铃薯在我国历史上的被重视程度。在云南、贵州、四川、陕西一代，马铃薯是主要的粮食作物。云南、贵州称马铃薯为薯或是藷（薯藷一声之转），四川称洋芋，陕西则称山药蛋。云南、贵州、四川三省的马铃薯产量很高，成为全国的三大马铃薯产区。其中云南又以丽江、鹤庆、剑川等县为高产县，每县年产都超过一亿斤。我对马铃薯很有感情。小时候我曾随父亲去昆明郊区一带有马铃薯田的高坡上挖过马铃薯。挖过马铃薯的土地，经过雨水一浇，特别松软。土地把水分充分吸收了之后，就逐渐干裂，一走上去，脚就会陷下去。马铃薯就长在这样一个一个的土坑边上。我们就用短棒把一个个马铃薯从土里掘出来。大的马铃薯像鸡蛋一样大，小的只有棒子头那样大。这是我们小时的事。我们家乡对马铃薯有种种叫法。除了叫它马铃薯之外，也叫山药（薯），藷头（藷即薯），芋头（芋乃山药之转音）。我们小时候还有一个叫法，叫地蛋。这是由于马铃薯的形状像一个圆圆的地蛋。我们有时也吃烧地蛋。把几个马铃薯烧熟了，剥了皮，蘸盐吃。这大约是这种烧法的最原始的形式。后来大概是想起了西红柿鸡蛋汤，于是就烧起地蛋丝汤来了。汤烧好以后，一揭锅盖，就会飘出一股很特别的香味。地蛋丝切得非常细，入口即化。接着又有了地蛋虾米汤、地蛋花菜汤、地蛋牛肉汤等等。小时候我特别喜欢吃地蛋虾米汤和地蛋花菜汤。有了地蛋花菜汤，我就不吃西红柿鸡蛋汤了。地蛋丝切好了之后，可以放在屋子的阴凉处晾干，然后收在干燥的坛子里，可以保存很长时间。要吃时用水泡开即可。这样即使没有新鲜蔬菜，也能吃一碗清清爽爽的汤。这样的办法现在不知有没有人用过？我对马铃薯的感情是深厚的。特别是那种小黄心儿的马铃薯，就像山西雁北一带特产的“山药（薯）”，我觉得那是最好吃的品种了。我在北京的一些小店里买到过这种小黄心儿的马铃薯粉蒸肉和粉蒸鱼。粉蒸肉是把五花肉切成薄片，和粉蒸肉调料拌在一起蒸熟。粉蒸鱼是把鱼蒸熟后浇上粉蒸鱼的调料。“小黄心儿”马铃薯的特点是淀粉多而水分少，入口软糯香甜。“小黄心儿”是北京一家副食商店的商标（商标注册号150682），不知现在还有没有这种商品？七、豆腐豆腐是家常菜。豆腐可以做出多少样菜来？有人说是千样，有人说是万样，那只是一种形容，意思是比一千、一万还要多。我想也是的，只要你去找。豆腐可烧、可炒、可炖、可炸、可溜，还可汆汤。豆腐的干制品是豆腐干。豆腐干各地都有，但风味各有不同。北京的豆腐干是用白布包了，在开水里“紧”一下，然后晾起来，表面有布纹。做得好的有五香味。豆腐的再制品是豆腐皮。豆腐皮是大豆磨浆烧煮后，凝结干制而成的豆制品。是从锅中挑皮、捋直摊凉后皮从中间粘起，成双层半圆形，经过烘干而制成的。皮薄透明，半圆而不破，黄色有光泽，柔软不粘，表面光滑、色泽乳白微黄光亮，风味独特，是高蛋白低脂肪不含胆固醇的营养食品。豆腐还可以制成腐乳。用豆腐做腐乳，是很偶然的。有一个说法：有一位豆腐店的老板娘，她每天早上在卖剩下的豆腐渣里放几块豆腐，和以调料，当菜吃。这位老板娘有一个儿子，因为家里很穷，在外面做小生意。有一年，他很长时间没有回来，老板娘每天就多放两块豆腐在“豆腐渣”里。她每天放两块豆腐在“豆腐渣”里，也是偶然的。她想：儿子回来，没有菜吃怎么办？就多放两块豆腐吧！她没有想到，豆腐放在“豆腐渣”里，会变成很好吃的腐乳。后来这位儿子发了财回来，吃到了母亲做的腐乳，说：“这比鸡鸭鱼肉还要好吃！”八、由草木灰想起盐碱地草木灰就是植物的枯枝败叶烧成的灰。我在小说《黄油烙饼》里写过：“多加点大油（其实不是大油），拌上草木灰。”黄油是黄油，大油是麻油。黄油烙饼里放草木灰是伪科学的办法—这是为表示这是庄稼人吃的东西，有点“土法炼钢”的意思。草木灰放在黄油烙饼里，吃进口里是一个什么味道呢？草木灰是苦的（苦且不说，它是碱性），黄油是香的（当然也不会香得过分），这样一混和，黄油烙饼的味道大概会是又苦又香了。这样的黄油烙饼大概只有我才能吃下去—因为我吃大食堂时常常吃各种各样的奇怪的东西—别人大概不会承认这是烙饼。大概也没有人会先放上草木灰再放上黄油来糟蹋烙饼吧！草木灰有腐蚀性，在土里可以把草木的纤维变成棉花。山西人叫它作碱灰。大概它是盐碱地的改良剂。一九八七年一月七日
